明·赵继宗《儒医精要》的是是非非

明·赵继宗《儒医精要》是一本医论性质的著作。
书并不厚,但引起的争议却不小。
问题出在赵继宗尖锐地批评了医圣张仲景及若干名医。
这种“大逆不道”的举动在中国医学史上是极为罕见的。
因此,该书刊行后不久,就招致俞弁等学者的严厉指责。
也可能是由于此书观点过于“离谱”,故其传世甚少,终致在中国绝迹。
但此书流传日本后,却在彼邦得到重印和诠释的礼遇。
现在该书已经回归,可以让四百七十余年以后的读者见其全豹。

作者赵继宗并非专职医生。
他是弘治三年的进士,后任知县及佥事等官。
他曾因病学医,既为自疗,也为同僚治病。
其人落落不羁,狷介自持,故而仕途坎坷。
虽然自称政绩不错,还是遭人弹劾,丢了乌纱,归休林下。
难容于官场的赵继宗,把过剩的精力和“狷介之志”发泄到医学研究之中,曾著书二十余本,目前存世的仅有《儒医精要》一种。

《儒医精要》共录有医论33篇,连同续篇5篇,共38论。
从内容看,脉理最多,药饵其次,此外依次为伤寒、痰、痘疮、伤暑,其他。
由此可见,该书主要内容是临床诊断和治疗。
其书表述方法有两类,图示法和论辩体。
后者锋芒毕露地批评了前人的某些学术观点。

赵继宗不论在官场还是撰写医书,都不改狷介本性。
明·俞弁《续医说》中历数该书攻击朱丹溪、王叔和、张仲景、张洁古的六大罪状,说他“妄立邪说以欺人。
乖悖经旨,得罪于名教多矣!
”然而过去中国很长时间见不到该书,到底赵氏说了些什么难听的话,谁也不知道。
现在该书复制回归,才使人知道是非原由。

笔者看罢原书,觉得俞弁批评太过。
既是学术探讨,当无禁区可限。
更何况赵氏立论,也是引经据典,并非信口开河。
赵氏对托名王叔和的《脉诀》提出批评,主要是针对三部脉与脏腑对应的问题,并无“乖悖经旨”之处,相反我认为他有过于拘执经旨之嫌。
赵氏某些论说,本为纠偏而设,难免矫枉过正。
在元、明痰病理论盛行的时期,确实出现了“人身浑身是痰”、“凡人身有病,不论有痰无痰,一切以痰治之”的偏颇倾向。
甚至有“痰之为物,随气升降,遍身上下,无处不到”之说。
赵氏则认为:“有病方能有痰,岂有随气升降而先到遍身上下之处耶?
”因此,赵氏对当时滥用二陈汤提出了批评。
他对半夏副作用的论说,也得到了李时珍的首肯,被引录于《本草纲目》之中。
李时珍还引用了他关于“补心丸”配伍用药的议论。
该书对滥用金石药弊病的论述等,都不无可取之处。

当然,赵氏的某些立论确实有很多值得商榷之处。
例如他认为伤寒汗吐下三法容易引起差误,造成后遗症,因此主张只用“和解伤寒之药”,自然消散。
如果按照赵氏之说,伤寒众法,只消一“和解”可替代了。
又如他对《丹溪纂要》“心痛者,胃脘也”之说,斥为“心、胃尚不能别,是杀人不持刃者也”。
其实错的不是别人,正是赵氏自己。
从临床所见来看,中医一般说的“心痛”,的确就是胃痛。

平心而论,赵继宗对名家某些理论的驳正,并没有新的思想和新的武器。
虽然他敢于抨击名人,但并没有到伤筋动骨的程度。
他最擅长的就是将天人相应之说生搬硬套到具体事物之中。
例如他直指“补阴之误”,但其依据竟然有“天为阳而地为阴,天能包地,而地不能包天”,以隐喻补阴是不必要的。
又如他认为“生血则在于气”,这本无可厚非,但他说理的方式是:“时雨将降,山川出云。
雨者血也,云者气也。
天地、人身,无二理也。
”酸溜溜,迂腐得可以。
有时他还用拆字的方法,来支持自己的观点。
如他认为“病”字含有“丙”,丙属火,故病多属火。
“痰”字二火,当然就更是火热为因了。

在千百年来尊经崇古风气影响下,像《儒医精要》这样敢于直述己见者确如凤毛麟角。
不论其说如何不完备,甚至错中错,都不能随意封杀。
好在邻邦日本并没有受俞弁等人的影响,他们3次翻刻了《儒医精要》。
久保政新还著有《儒医精要释义》。
现在该书在国内已有人民卫生出版社的校点本和影印本,其中的是是非非,读者可自作评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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